性日记1097

生命走到這個關口，一直沉默地伏在女人背後的翅膀，終於展開了她復來此生的唯一意義：起飛。

血開始流出來。它果然有志奪走女人的幸福。不，沒有誰能這樣做。在女人裡頭的東西，休想奪走。可是，血開始流出來，而且，還以一秒鐘約一百毫升的速度，沿大腿滾瓜落地。女人當然沒有嚴謹的量器，只知道一秒能流出一百毫升的血，肯定非比尋常。大概我想死，所以對流血特別緊，也份外留神。只要肯流血，死亡的國域必定不遠。女人有這個瀕死的信心。可是，像嚴寒在抱自己等待無了期的熱愛一樣，死亡的冷劍要砍掉唯一給女人溫度的可能。這是女人年來的唯一幸福。眼巴巴看幸福被血洗的蒼桑，女人突然窒息，身體在一剎那成虛無。女人感到已經起飛了。
女人的心又開始狂跳。找了半個世紀才發現了這條黯黑的小路。血向體外狂奔，沒有比這更篋意的生理狀態。女人不顧一切，管它將奪去女人的生命，女人已經下了最大的決心。沿黑暗的通道，一直向前走，閉上眼，連呼吸也壓抑。怕，氣一旦溜出來，心會跟亂。已經苦苦守候了三千多個晚上，也只為進入這個黑暗的道。只要有幸和他瞥見一回，就是這麼短得叫心肌抽搐兼發紫的一回，已經不枉此生。生命耗難奈。女人花了一千天去懷疑，一千天去否定，一千天去自虐，結果，一無所有，潦倒得連貓也無法留得住半頭。
快流盡了。快盡了。感覺身輕，力開始溺弱下去。不出一刻鐘，女人便會和苦戀了幾個世紀的死亡擁抱。這個想法是支持女人走下去的力量。

到底有沒有感覺呢？身邊一直出現一個接一個的她和她，都出色得叫人心動的她們。
女人愛的他還是忍不住問了：妳，妳可曾想過和女人造愛？
她一直望我手上的自製黑皮線指環。好端端的，扣在無名指上可別有用心？大概是害怕答案，她始終沒有開過口。
女人不知道。具體地說，應該是女人不知道怎樣才能回答這些問題才是。女人有感覺，卻沒有答案。一生最怕，就是問題，更糟的是被問。尤其是非常私隱的性事。
每個人有自己的性事。可能意覺到，可能一生無緣知道。後者佔多數，女人相信，可這並沒有價值判斷。女人只是說，性不是一個意覺的問題。色即是息，就是呼吸。色息之間，沒有暗格。最自然不過的生態。
認識一個她，二十五歲，理應每天放肆地擁愛人唱情歌的年紀。每見一次，換一個情人。剛散的那個是男的。滿身汗水啜橙汁瞪大眼睛對女人說，不了不了，下一個一定要是個女的，實在對男人吃不消。女人掃她興，說，說不定又來一個男的，緣份來了，怎說得定？妳就別太介意吧。
性別弄人。女人才不相信女人的對面是男人這回事。
女人對女性存在性幻想的事，原來自小已經開了章。由小學到中學，一直愛女人。男人連想也沒有想過。大概不喜歡他們的陽具和氣味。
愈美的東西，語言愈不可碰。不忍用無能的語言碰我的性。可女人還是避不了。碰了，而且一碰便很多年。寫有關性的文章，由九三年一直寫到今天。
噢，女人並不想和女人造愛。女人卻一直愛女人。請你別問了，女人的愛人。
33443344334433443344334433443344
如果人是可以用數字來喚醒靈魂的話，女人想密碼應該是3344的永劫回歸。
註：三三四四是女人曾經領養的兩隻貓兒的名字。
開始停雨了。女人還在等待雨的濕潤，它的性愛。
愈來愈感到幾乎一切自述的性愛日記，最終難逃紙上談性的厄運。就是描寫得有多麼激烈的性愛和激情和眼淚和分泌，最大的敗筆，都是乾枯枯的，沒有溫度。還不過是頭腦造的愛。
用頭腦造愛。幾乎是當代全球性性無能的唯一死結。